自由貿易是天堂,人人都想去,但都不想去得太早。
17世紀,史詩性的英荷貿易競爭及三次海戰(zhàn)之后,斯密的“自由競爭”和李嘉圖的“比較優(yōu)勢”橫掃資本主義大腦,重商主義失去正統(tǒng)地位,自由貿易開始深入人心。
一晃300年。雖然貿易保護和競爭摩擦不斷,但自由貿易在全球基本確立共識。二戰(zhàn)后建立起來的多邊貿易體系,推動了各主要經(jīng)濟體的繁榮,包括后來居上的中國,也包括規(guī)則的制定者美國。
但沒有一成不變的格局。中國經(jīng)濟長達40年的高速增長,改變了整個世界的實力對比。中國從全球產業(yè)鏈分工的底層出發(fā),從衣帽鞋襪到高鐵飛機,從“破銅爛鐵”到“基建狂魔”,從招商引資到輸出資本,產業(yè)一點點升級,技術一點點突破,直至要在人工智能、新能源等頭部工業(yè)彎道超車,在多邊貿易體系中謀占上風。美國看在眼里,記在心里,不可能“情緒穩(wěn)定”。國家之間競爭,繞不過實力和利益。既然動了人家的奶酪,就不免被指責為“不守規(guī)矩”。其實最守規(guī)矩的人,是制定規(guī)矩的那個人。
中美貿易失衡非一日之寒,原因也很復雜,中國需要正視美國的關切,即使后者的訴求泛政治化;美國也需要尊重中國的實力,不能漫天要價,不能逼簽城下之盟。
地緣政治過多地介入到經(jīng)貿關系,經(jīng)濟賬和政治賬一起算,新賬和舊賬一起算,就容易成為糊涂賬。如果說以前,中美關系還是因應箱體運行的規(guī)則,好不到哪去,差不到哪去,以后則可能需要面對布朗運動的不確定性,陰晴不定。中美仍要管控分歧,防止危機不必要的和情緒化的升級,仍要回到談判桌上,但切忌誤判。
承平日久,就覺得理所當然。在整整一個世代人的記憶中,全球化和自由貿易是自然而然的“政治正確”,卻忘了大航海以來的500年、工業(yè)革命以來的300年,貿易的開放和保護,并不絕對,而是各領“風騷”。時移世易,人們的利益會變,看法會變,大道理反而抵不過小算盤。事實上,美國的逆差是個結構性問題,跟美元有關,跟消費有關,跟產業(yè)有關。美國工人的失業(yè),不是貿易問題,而是科技問題。解決這些問題的成本很高,但找替罪羊很容易。
過去40年的中美打交道歷史,足以固化我們的認知。因為人們總是習慣于依據(jù)過去的經(jīng)驗來推算未來的可能性。中國需要做好承受來自美國更大壓力的準備,這既來自貿易、投資和匯率,也可能來自臺灣、南海及周邊。
遠人不服,修文德以來之。既來之,則安之。當下的“文德”就是改革開放。我們保持戰(zhàn)略定力的惟一方式,就是搞好自己的改革開放,用改革凝聚共識,用開放團結多數(shù),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打開更大和更廣的市場內生空間。這是最簡單的常識,當然,也是最難實現(xiàn)的常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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