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留真”

    蔡斯民是新加坡人，從小愛好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。上世紀80年代，他借著來中國拍攝廣告的機會，拜訪了一些畫家。他發(fā)現(xiàn)，不少已經(jīng)作古的著名國畫家比如齊白石等人都沒有專業(yè)的攝影照片傳世。于是，他萌生了一個念頭：為尚健在的、有影響力的老一代中國畫家拍攝生活藝術像傳。所謂“像傳”，不只是拍畫家們伏案創(chuàng)作的場景，還要記錄他們生活中最真實的點滴以及他們的精神與性格。

    1985年，劉海粟到新加坡辦畫展，蔡斯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他。劉海粟聽后非常贊賞，并建議這組作品可以取名“留真”。在朋友李行簡的幫助下，蔡斯民又找到了知名美術史家黃苗子，他們根據(jù)年齡并參考藝術成就和影響力等因素，最終確定了14位拍攝對象：朱屺瞻、劉海粟、黃君壁、趙少昂、陳文希、王己千、李可染、葉淺予、吳作人、陸儼少、謝稚柳、黎雄才、唐云和關山月。“留真”系列一共留下了84張照片，按下每個快門只需1/30秒，蔡斯民卻拍了近5年。在這批加起來拍了總共不過幾秒鐘的照片背后，是一次又一次精心的策劃。

    與畫家初次見面時，蔡斯民并不急于拍攝，而是先深入研究其作品，閱讀有關資料，并與畫家及其朋友、學生交談，了解他的生活習慣和喜好，然后再營造出“接地氣”的場景。“我是每件作品背后的總策劃人。”蔡斯民說。

    朱屺瞻是這14位畫家中年紀最長的一位，蔡斯民記得，時年90多歲的朱老非常慈祥。打聽到朱老酷愛菖蒲，他便送上菖蒲到朱老的住所，當他在窗前洗剪菖蒲時，蔡斯民按下了快門，留下了“與翁共伴長青”的畫面。聽學生說，朱老喜歡評彈，蔡斯民又邀請評彈演員章鳳珠去朱老家做客，朱老欣賞評彈時的喜悅之情就這樣被鏡頭真實記錄了下來。

    得知畫家唐云喜愛吃螃蟹，蔡斯民特意買了幾只螃蟹登門。唐云很高興，順手畫了一幅螃蟹、酒罐和秋菊，吟道：“蟹初肥，花正好，酒甕空，人醉倒。”餐桌前，唐云舉杯暢飲，蔡斯民提前用三腳架定好位置，一邊與他喝酒，一邊拍下了藝術家舉杯的瀟灑之態(tài)。

    在蔡斯民的印象中，最難拍的人要數(shù)李可染，“他在相機前很緊張，要把他拍得自然不容易。”李可染說話的聲音很小，為人親切，在他家中吃過兩三次飯后，兩人便熟絡起來。李可染擅長用墨，其山水畫的墨色非常厚重。他不僅喜歡用墨，還喜歡收藏古墨，在向蔡斯民展示自己珍藏的老墨時，李可染的表情非常松弛，蔡斯民立即拿起相機，捕捉這一瞬間。

    最有意義的作品來自最難拍攝的對象。陸儼少與李可染在中國畫壇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，他們一個住在杭州，一個常年在北京，見面的機會很少。1987年，得知陸儼少要到北京與李可染相聚，蔡斯民立即從新加坡飛到北京，在李可染家中留下了“南陸北李”的珍貴合影。“我當時還錄下了他們的談話。可惜他們講的是方言，我聽不懂。我后來才知道他們談到了畢加索以及一些和筆墨有關的事情。”

    第一次見到畫家葉淺予時，蔡斯民就被他的眼神吸引。“他的表情非常豐富，有點像京劇演員，為人也非常真誠。”葉淺予的人物畫中有一組飛天的形象讓人印象深刻，蔡斯民從中獲得了靈感，托人從東方歌舞團請來兩位舞蹈演員，讓她們打扮成飛天的樣子。葉淺予一見，又驚又喜，現(xiàn)場作了幾張舞蹈素描，蔡斯民則在一邊拍攝了他流露欣喜的照片。